今天中國的政策研究界(也包括廣義的知識界)突出的一個現象就是有效政策知識供給不足。不是說沒有政策思想,而是有太多的政策思想。想法太多了,以至于各級政府出現“文件治國”的現象,隔幾天都會有新文件出來,一個文件還沒有讀完、消化掉,更不用說是實施了,新的文件就下來了。盡管“文件治國”并不是政策研究界的責任,但政策研究界往往起到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政策研究界沒有遏止政府官員“文件治國”的趨向,更沒有提出有效的意見來遏止這種趨向。很多研究者都圍繞著政治人物的思想或者政府的現實政策需要轉,并且呈現出一種大家都一哄而上的情形。對一個新政策的研究好像也是一個全社會的運動,好像人人都是專家。不過,很多政策思想都很難結合中國的實際,解決中國的問題。這就是有效知識供應不足的現象。
其一、知識的道德化,或者道德拜物教。無論是立論還是反駁不同意見,大多數學者首先想到的是去搶占道德制高點。盡管道德都是人的知識活動的基點,或者動力,但是道德修養本身并不能替代對知識的追求,搶占道德高地也不能有效回答不同的觀點和意見。再者,如果沒有知識,光是道德教條如何能夠改善社會呢?
其二、知識的權力化,或者權力拜物教。知識分子靠向權力并不奇怪。傳統上,“學而優則仕”是知識分子的信條。直到今天,仍然有不少學者會棄學從政,這也屬于正常,因為需要有人來從事政治。但對學者來說,追求知識不能通過和權力的關系,追求知識的影響力更不能通過權力的關系。可惜的是,這種現象現在非常流行。
其三、知識的金錢化,或者金錢崇拜。為了金錢等物質利益,一些學者成為商業的一部分,甚至是有機的一部分,他們用所得到的金錢的數量來衡量知識的價值。這里,是否是知識變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知識所能轉化過來的金錢。在這個過程中,知識分子就把自己出賣給了金錢。
其四、知識的“名譽化”,或者名譽拜物教。中國學者名利崇拜的程度是西方學者所不能理解的。對很多學者來說,獲得一個獎意味著所有的一切。因此,大家都要拼命地去搶。在搶不到的地方,一些人就會抱怨西方的不公,自己也去搞,結果都是一些不倫不類的獎項,并且政治和意識形態性極強。在學術界,兩方的獎項一般來說都是專業獎項,是專業的認同。盡管一些獎項久而久之也被西方政治化了,但一開始并不是出于政治目的。不過,中國自己設立的很多獎項從一開始就具有政治性,或者說政治性遠遠勝于專業性。
其五、知識的神秘化,或者巫術崇拜。知識本來就是為了解釋神秘,去神秘化,但現在神秘的東西替代了知識。知識領域的“巫術化”表現得五花八門,但也具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在找不到科學答案的時候,或者沒有能力來解釋某一現象的時候,總會去找尋一個神秘的似足而非的“替代”答案。這里僅舉“陰謀淪”為例。在經濟領域,當貨幣市場不穩定的時候或者當股票市場經歷劇烈波動的時候,一些人總能找到“敵人”的陰謀來解釋之。在國際關系領域更是如此,往往把問題地根源歸于“外部敵人”的陰謀,無淪是美國、日本、支持恐怖主義的外國政府等等。在知識領域,“去巫”化就是要破解被認為是神秘的“陰謀”,把陰謀放在陽光下。但當今的知識界則扮演了一個相反的角色,一些人把明明是可以解釋、也可以解決的現象和問題“陰謀化”或者“巫術化”。這些年來,形形式式的“陰謀論”可以說滿天飛,不僅廣受普通百姓歡迎,政治階層居然也深信不疑。
其六、世俗主義的宗教化,或者“主義”拜物教。世俗的主義,包括自由主義、民主、民族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等等不計其數,都是人們(主要是學術界)對人類不同發展階段的時代特征的概括(概念化)或者解決這個時代所而臨的各種問題的方法。一種世上俗的主義往往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對問題的分析和診斷,二是解決問題的方式。解決問題的方式又可以是實證的、經驗和技術層面的,也可以是倡導型的。但是一旦這些世俗主義被宗教化,就不再是生產知識的工具或者知識所分析的對象,恰恰相反,它們就變成了知識生產的思想阻力。
其七、社會物體的意識形態化和政治化。社會事物就是我們可以觀察到的正式的制度、組織、機構等和非正式的風俗習慣等。這些社會事物都有其產生的自身原因和發展邏輯。從知識角度來說,它們都是可以加以分析的。可惜的是,在很多時候,學者們經常把社會事物意識形態化和政治化。一旦這樣,既為知識探究設置障礙,也很難尋找解決社會事物所而臨的問題。這里可以舉國有企業為例。國有企業是典型的社會體制,其產生和發展有其自身的邏輯。國有企業的表現無論好壞,都是可以加以分析的,其所出現的問題也是可以找得到解決的方式的。不過,人們往往把國有企業意識形態化和政治化,例如把國有企業和執政黨和國家的命運綁架在一起。一旦如此,便超越了知識分析的范疇,對國企的分析僅僅是一種價值判斷了。
其八、知識的娛樂化。知識的娛樂化指人們把知識作為一個客體或者娛樂的工具,并且往往表現在犬儒主義。在中國更是表現為兩個非常的極端,在一端是一些學者對人、事物、理論概念的極其激情的歌功頌德,在另一端是另一些學者對同樣的東西的最惡毒的怒罵詛咒。在社會媒體時代,很多學者已經變成了“自媒體”的經營商,使用一切手段把知識娛樂化之后銷售出去。這是一個對知識毫無敬畏的時代,而且是隨意褻瀆的時代。
其九、知識的虛假化。虛假化表現為多方面,例如知識是抄襲而來,而非自己生產出來的;又如,知識是假的,既不反應現實,不能解釋現實,更不能解決社會所面臨的問題。實際上,上面所說的所有現象都可以導致假知識的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