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凱瑟琳·德林克·鮑恩(Catherine Drinker Bowen,1897-1973)(美國傳記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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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經過討價還價和妥協的結果,盡管結果并不完美,但是我們是否可以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國家,還只是一群因內訌四分五裂,受世世代代唾棄的人,(依我個人淺見)端視我們能否采用這部憲法。
——新罕布什爾代表吉爾曼致約瑟夫·吉爾曼,1787年9月18日
周末云層一直密布,周五周六兩天都下雨??墒切瞧谝唬?月17日(編注:1787年),天一亮就是涼快的好天氣,空氣中帶著一股秋高氣爽的味道。代表們從他們第五街以南的住處走來,快到州議會廳時就可以望見東墻上的大鐘,鐘的基座幾乎觸地,鐘面則高懸在檐下,得仰起頭來才看得到鐘上的時間。對多數代表來說,這將是他們最后一天來到胡桃街上,最后一次走進那幢熟悉的建筑,意識到這個事實,不免使得人的感受敏銳起來……整齊的磚砌路面、路兩旁的排水溝,都經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還有那高高的打水泵,州議會廳門口的崗哨。只見富蘭克林博士的轎子又顫巍巍地進入眼簾,人犯扛著他們這個沉實的重擔,一步步地爬上州會議廳的臺階……這個景象,此時就已經開始令人有一種懷舊情緒了,就好像某件習用已久,卻不久就要舍棄的東西一般。
方正的大東廂里,光線明亮,朝陽從高高的南窗流瀉滿室。高敞的天花板,隔住了樓上正在開會的賓州州議會的腳步和低語聲,不時可聞的只有椅子拉過地面的咯嘎聲,或是廳廊內有人往樓梯口走去時的談話聲。陸續出席的五十五位代表里面,今早在場的有四十位,其中人數最多的是賓州代表團,共有八位;弗州原有的七位代表之中,今天來了五位;麻州三位——斯特朗已經回新英格蘭去了。
代表們紛紛落座,聆聽大會宣讀憲法最后謄清的版本(已經整整齊齊地用大字文書體正式抄妥在羊皮紙上)。麥迪遜記道,憲法讀畢,富蘭克林博士“站了起來,手上拿著一份他為方便起見事先寫好的講稿,請威爾遜為他宣讀:‘主席先生,首先我必須承認,對于這部憲法的部分內容,目前為止我并不盡然同意……’”。
這個開頭是他仔細想妥才下筆的,好用來緩和反對人士的情緒,老富蘭克林的手腕依舊高明。“可是我也不敢說,我永遠都不會贊成,”講詞繼續下去,“我的歲數這么大了,不乏原以為自己眼光正確,可是后來經過深入了解、周詳考慮,卻不得不改變看法的經驗,甚至有許多我一度以為正確的重大事件,事后卻發現大謬不然。因此,我的年紀越大,反而越不信任自己的判斷,愈發看重他人的判斷。就像許多宗教上的宗派一樣,許多人總以為自己的一派擁有全部真理,只要別人的意見和自己不一樣,就一定都是錯的……很多平民也老以為自己絕對無誤,就像他們總覺得自己的宗派一定是對的一樣。很少有比某位法國小姐把這種感覺表達得更透徹的了。有一回她和妹妹吵嘴,不禁嘆道:‘妹子,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可我從還沒遇到過其他任何人,像我這樣總是占理?!?/span>
“先生,就是帶著這些感觸,我愿意接受這部憲法,包括所有謬誤在內——如果其中確有錯誤的話?!?/span>
博士繼續表示,他對再召開一次大會就能把事情辦得更好表示懷疑,畢竟,與會者同樣也不能避免地方利益與自私觀點。事實上富蘭克林認為,本次大會居然能夠達到這等近乎完美的成就,已經令他驚訝不已:“我以為,那些正滿懷信心等著看大會狼狽好戲的敵人,也會因此而萬分震驚……他們原以為各州瀕臨分裂邊緣,到這兒來開會,只不過是為了要割破彼此的喉嚨罷了。”
富蘭克林對自己這篇講詞很感滿意,曾將之分送諸友。整篇講詞里面,都帶著富蘭克林迷人的風格。這是一位老人家的話,溫和親切,可是字句背后卻有著他那長長一生中的活力與智識。“先生,我之所以同意這部憲法,”富蘭克林說,“是因為我覺得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好的了,而且我也不敢說它不正是最好的。我愿意為了公眾福祉,犧牲我認為憲法中存有錯誤的看法。這些意見,我從來不曾對外泄露過只字片語,它們始于這四墻之間,也將終于此。”
接下來富蘭克林要求代表們也不要對外公開他們的反對意見,免得破壞大家辛苦一個夏天的成果,更失去外國對我們內部和諧一致的好印象?!案魑幌壬?,”他說,“我不禁要表達這樣一種愿望,希望大會中每一位仍然持有反對意見的人士,在此都能和我一起,對自己的絕對無誤不要那么有把握——并為表明我們的意見一致,在這份文件上簽下大名?!?/span>
但是并非在場每位代表都被富蘭克林的魅力所動,馬里蘭的麥克亨利就在他的筆記里酸溜溜地寫道:“富蘭克林把一張紙塞到威爾遜的手里叫他宣讀,說明他為什么同意憲法。內容很簡單,卻充滿了暗示和說服的味道——不管此事最后結果如何,博士的名譽面子都顧到了?!备惶m克林這一生,直到他離開人世,甚至在他身后,都不斷有人嫉妒他的聲望,懷疑他的動機。諷刺的是,在麥克亨利的筆記里,富蘭克林的影響力卻似乎再明顯不過。決定簽字之后,麥克亨利注明自己的理由:“首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能力,尤其在與許多杰出的愛國高士看法相左之際,更是如此;此外,本人也曾有過多次經驗,使我相信自己并不總是對的……”
富蘭克林博士的講詞,最后以一個動議作為結束。這項動議是由古弗尼爾·莫里斯擬就,交由博士提出的,麥迪遜說“這樣可以比較有成功的把握”。這項動議是經過考量而做的文字把戲,用以安撫反對人士,建議代表們以下列形式在憲法上簽字:“9月17日,經在場諸州無異議一致通過在本大會中告成?!薄爸T州”一詞表示與會代表個人并沒有承諾支持憲法的義務,因此可以讓反對人士覺得好過些??墒窃诖蠹揖痛藙幼h表決之前,戈勒姆又問,如果現在不嫌太遲,他打算建議修改第一條,將每四萬居民選出一名國會眾議員的規定,改為每三萬居民中選出一名。
這個問題,大會過去已經嚴肅地考慮過,提高代表人數,勢必嘉惠大州,卻對小州不利。華盛頓站起來,建議再度加以表決。一整個夏天的沉默之后,這會兒將軍卻開口講話,一定令代表們很驚訝。麥迪遜寫道,將軍表示,“雖然這一向以來,由于他個人的特殊情況,使得他不方便對廳里的未決議案發表感想,而且大家可能認為,他現在同樣也不宜講話,可是他卻忍不住表達他的愿望,希望適才建議的修改可以成立。他更企盼受推薦的方案的反對人數越少越好——大會許多成員早就擔心,如果代表比例太小,將不足以保障人民的權益。他表示,他一直以為這是憲法方案的一個引發異議之處,因此雖然現在再提出來修改似乎有點太晚,但是由于這個問題實在太過重要,如果能夠獲得實行,他將極感安慰”。
將軍的要求、將軍的影響力是無法抗拒的,于是各州無異議通過。
最后簽署的時刻越來越近,異議者如果再不開口,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墒侨ジA盛頓還有富蘭克林這兩號人物對抗,后果恐怕很嚴重。華盛頓鐵定是國家的第一任總統,若想在新政府中謀得一官半職,如果竟敢反對這樣一部將軍大力支持的憲法,無異自己送死。可是眾人在家鄉也有選民因素需要考慮。每一州都存在著龐大的黨派勢力,反對憲法,主張二次大會。倫道夫年紀尚輕,還有漫長的前途待追求??墒歉ゼ醽喌恼?、弗吉尼亞的事務,在倫道夫的心中也總是占著第一位;他最深的忠誠,乃是獻給了地方。多年以后,他曾借用帕特里克·亨利當年的名言,但換了一種講法:“我其實并不完全是美國人,我是弗吉尼亞人?!倍覀惖婪蛞幌蚝茈y下決心,做了決定后又往往很難堅持到底——這種個性,竟會出現在一個這么有活力的人身上,確是怪事,看來這位年輕州長似乎虛有其表,不夠果決。而他的猶疑不決,也為他自己帶來許多焦慮。對于這部憲法,他一再來回改變立場,反復無常缺乏定見,直到讓梅森氣得罵他“小阿諾德”。
聯邦大會的最后一天,當眾人正絮絮討論之際,倫道夫一定細細把博士的話沉思咀嚼一番。然后他站了起來,麥迪遜寫道:“語中一面暗指著博士方才的一席話,一面為自己拒絕在憲法上簽字道歉,盡管占了絕大多數、且又赫赫可敬的那些大名將認可這部憲法的價值與其中的智能。但是他又說,他現在不簽字,并不表示出了大會就一定反對。他之所以如此,只是意在保留自己的自由,以便履行由他將來的判斷所指定的責任。他拒絕簽字,是因為他認為大會呈現給人民的這部方案,不符大會召開的宗旨。”
“有九州,”倫道夫宣稱,“不會批準這部方案,如此一來,亂象必不可免?!?/span>
倫道夫指的到底是哪九州,他沒有明說。他最后表示,“本人既有如此看法”,就不當也不能誓言支持此案,免得限制他將來采取可能在自己看來與“公眾福祉最為一致”的步驟。
倫道夫的用意,是希望自己將來在弗州大會上可以依當時的感覺行動,而不受任何約束。下一位發言的是古弗尼爾·莫里斯。他表示,他也不無反對之處?!暗热贿@是我們所能達成的最佳方案,”麥迪遜記道,“他認為自己就該連好帶壞照單全收。而且,既然大會中多數都已經贊同了,他也當如此遵行。”
“這個方案一經發布,”莫里斯最后說道,“所有其他顧慮就都會放在一邊了——最大的問題將是,到底我們要不要建立一個國家級的政府?我認為此事勢在必行,不然唯有走上無政府亂象一途。”
北卡羅來納的威廉遜知道他本州同仁布朗特決定拒簽,此時建議大家不妨只在隨同憲法方案送交國會的那封信上簽字即可。如此也許就能使不喜歡這部憲法的人滿意了。至于他自己,他不認為還能找出另外一個更好的方案,因此他將毫不躊躇地在上面簽字。
大廳里有六位一整個夏天都風雨無阻全勤出席的代表,他們在該表決的時候就投票,有幾位還在幾個委員會上各盡其職——可是他們卻好像從不曾找到適當時刻讓自己起來說上半句話。其中包括北卡羅來納的布朗特,另外五位則分別是弗吉尼亞的布萊爾法官、新罕布什爾的吉爾曼、特拉華的巴塞特、喬治亞的費尤,以及費城來的賓夕法尼亞代表英格索爾。此時只見布朗特終于站了起來,作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講話。他說,雖然他曾聲言不愿簽名,不愿這樣誓言支持方案,“卻對適才建議的形式感到欣慰,因此也愿意在沒有個人約束之下,證明這部憲法確是各州在大會上一致通過的決議”。而英格索爾仍然一言不發——根據大會某位代表的說法,是出于謙遜之故;但是這種美德實在很難讓人與一位頗有成就的律師聯想在一起。
麥迪遜記道,漢密爾頓“表示極感擔憂,他認為每位代表都該簽名”……“某些重要人士對憲法的反對,或甚至拒不簽字的舉動,”漢密爾頓說,“可能會造成極大的危害:擁戴大會的熱情也許轉瞬即逝,而其下潛藏的危險火星恐將燃起。大家都知道我本人的看法和這部方案相距之遙,恐怕無人可比。但是,一邊是無政府與動亂,一邊是這部方案所可能帶來的好機會,兩相比較,還有什么可以猶疑呢?”
富蘭克林博士說,他相信,倫道夫先生不會以為他今天早上的一席話是影射他而發的。他在準備這篇講稿的時候,并不知道哪位代表會拒絕簽字,他也希望大家能夠明白這一點。對于倫道夫先生,他可謂銘感五內,富蘭克林表示:“因為本案的原始提案人正是倫道夫先生,而在討論過程當中,他也不斷提供助力,希望他可以放下歧見,與眾弟兄們一致行動,避免因他拒簽大名而可能產生的重大危害?!?/span>
可是倫道夫不肯讓步?!八辉俾暶鳎丙湹线d記道,“也許拒絕簽署憲法一事,將是他一生中最糟的決定,但這卻是出于他良心的決定,他不可能再猶疑,更不可能再改變。他也一再地說服大家,如果就這樣把這部方案交給人民,叫大家要不全本照單全收,要不就全本完全反對,才正是會造成無政府亂象與人民的騷動呢,拒絕簽字的代表們憂心忡忡正在于此?!?/span>
格里接著發言。他是大會北方代表當中唯一拒簽者,因此處境不免艱難??墒歉窭锲淙艘幌蛴泻枚访?,反對于他似乎正是最大樂事。當時曾有人批評他“雖有見解卻是牢騷大師……只要不是他本人的提議,他都一律反對”。
在大會這最后的一天,麥迪遜記道,格里“娓娓道出自己身處這艱難狀況的痛苦感受,并表示自己竟然站起來繼續議論已成定局之事,更覺尷尬”。但格里說,他實在擔心有內戰之虞,尤其是在馬薩諸塞。“那里共分兩黨,一派主張民主,他認為這是所有政治之惡當中的極惡;另外一派則走向另一極端,卻也同樣暴戾。在這兩種反對、抵制憲法的極端意見沖突下,混亂深可憂懼。”他本以為這個方案應以“較中庸的形式”提出,“以削減黨派間的熱度與敵意。可是照現在大會通過的內容來看,他深信效果卻完全相反。因此之故,他恕難在憲法上簽字,誓言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遵守無違”。至于富蘭克林先生的那席話,他實在不得不這樣以為,博士的意見系“針對他和其他不打算簽字的先生們而發”。
當時即使有人起來回復格里的意見,我們也沒有任何記錄,麥迪遜的筆記一天比一天簡略。可是平克尼將軍立刻表示,他反對富蘭克林博士所提的曖昧簽字方式。他“認為最好還是坦白從事,讓形式與內容合一”。至于他本人,他將在憲法上簽字,“并打算盡自己的影響力全力支持憲法,并且也希望如此誓言承諾”。富蘭克林博士提出異議,表示“在國會和選民批準之前,還不是我們自己發誓承諾的時候”。
六位一言不發的代表當中,此時終于有第二位被形勢所感而打破沉默。英格索爾表示,他不認為一個人簽了字,就意味著他誓言承諾無論任何情況都將支持憲法。簽字之舉,只不過表示“在所有情況都經過考慮之后,推舉出最為合適的方案而已”。
富蘭克林那項關于簽字方式的提議,最后以十票通過?,F在凡是持反對意見的人都講過話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奇怪的是,梅森卻不曾再度起來發言,他手上那份憲法草案的空白頁上——也就是文本委員會在9月12日提出的那一份——梅森列出他的反對理由,足足有三頁之多。其中頭一項就是“不曾就基本人權有所宣示”,接下來是總統和參議院擁有的“危險”權勢——總統沒有一個咨詢委員會;副總統擔任參議院議長,等于將行政權與立法權“危險地”并在一起……諸如此類列了一張清單。事實上,梅森本來打算向大會提出這些反對理由,可是,他事后寫信給麥迪遜表示:“大會最后一個禮拜,整樁事情的處理方式變得異常倉促、無度,更別提那些丟臉作為了。這發生在贊成新方案的一方,發現自己已經占得決定性多數的有利位置之后,其時東部與南部的兩州取得妥協,允諾后者再繼續進口二十年的奴隸,此事對南方人來說,似乎比眾人的自由幸福更合他們的意見。此令人大為泄氣,不想再提這些反對理由?!?/span>
大會結束之后,梅森曾把這張單子寄給華盛頓將軍,他寫道:“大會后期,大家如果能夠稍微緩和、沉著一點,很可以避免[這些反對事項]?!焙唵蔚卣f,梅森非常擔心自己不曾簽字的不良后果?!懊飞闲P那楫惓毫拥仉x開了費城,”麥迪遜寫信給杰斐遜,“大會后期,因為眾人的不耐而造成的一系列狀況,使得他覺得異常苦澀。他回到弗吉尼亞,心意已決,打算盡可能地阻止采納[憲法]方案。他的反對本來并不是很強烈,但是現在為了解釋自己不簽字的理由,自然會設法利用每一個反對借口。”
弗州內外,沒有人質疑梅森對其理想的執著。他比華盛頓年長七歲,對自由與共和一向持有一種浪漫想法。早在1778年,當梅森自己的杰作弗吉尼亞州憲通過實行之際,他就給一位友人去信:“我們似乎踏入一個魔幻奇境。”可是1787年的9月里,梅森的步履卻不再像在奇境入迷的人了。他對強大的中央政府始終不信任,現在卻親眼看到一個這樣的政府在成形中。他的痛風宿疾很可能在此危機當中時時困擾著他,壓力之下經常造訪他的胃痛,也可能會發作。(在弗吉尼亞州議會某次棘手會議之后,他曾寫信給華盛頓表示:“單單由于怒極攻心和作嘔”,他“就幾乎快在廳中昏倒了”。)為什么要這么匆忙地定下合眾國的憲法?為什么代表們一定要沖得這么快?梅森寫道,他預想將來那個新政府終不免在“君主政體與腐敗暴虐的貴族統治之間振動搖擺不定”。
在憲法上簽字的時刻終于到來了。大家起身走向桌前簽字之前,有人建議將大會官方記錄與其他文件一律交由華盛頓將軍保管,“以待國會之命處理,如果真有國會在此憲法之下成立”。此議通過。
此時已過午后3點。代表們各依其州地理位置編隊,由新罕布什爾始,一路往南。新罕布什爾、馬薩諸塞……康涅狄格……紐約……新澤西……賓夕法尼亞……特拉華,直到喬治亞。四名激烈反對憲法的人士不在場:馬丁、紐約的雅茨和蘭辛,以及八月中即已打道回府的馬里蘭代表,年輕的莫瑟。贊成代表當中,也有九位不在場:康涅狄格的埃爾斯沃思、馬薩諸塞的斯特朗、喬治亞的胡斯頓和皮爾斯、北卡羅來納的馬丁州長和戴維、新澤西的休斯敦,以及弗吉尼亞的麥克勒格和威思。迪金森也未出席,他因身體不適已經返回威爾明頓家中,行前留給特拉華的里德一封信,授權他代為簽字。全體簽字代表當中有一位——老舍曼——大可夸口他曾簽過許多重要文件:包括1774年的《大陸聯合會章程》、《獨立宣言》和《邦聯條例》。紐約州只有一名代表簽字:漢密爾頓——華盛頓當晚因此在他的日記寫道:“大會開會,憲法獲十一州暨紐約州的漢密爾頓上校一致同意?!?/span>
麥迪遜寫信給杰斐遜:“你一定注意到弗吉尼亞只有三人在憲法上簽名。”他們是華盛頓、布萊爾,以及麥迪遜自己。麥迪遜的簽名是“小詹姆斯·麥迪遜”。堂堂大州弗吉尼亞,一向自居此事的主要推動者,竟然只得三人簽名,確是不夠體面。富蘭克林博士由人從座位扶了起來上前簽字,后來有人說老人在簽字時還掉了眼淚。賓州之后還有六州,緩行至桌前簽字。
麥迪遜寫道:“當最后一批代表簽字之際,富蘭克林博士望向主席座位,椅背上恰好刻有日出的圖案。他向近旁幾位代表表示,畫家下筆常常發現很難分辨旭日與落日。他說,開會期間,我的希望與憂慮隨著議題進展而交替起伏之際,我常常凝望主席身后這個圖案,說不出到底是日出還是日落;可是現在,我終于可以欣慰地發現,這畢竟是旭日,不是落日。”
大會秘書杰克遜少校受命明日啟程,將這份正式謄寫、完成、簽竣的文件送往紐約呈交國會。代表們也將各自收到一份印刷副本,長久以來的守密誡命,終于可以開戒了。麥迪遜那只疲倦的手,簡潔扼要,卻滿帶勝利之情地寫下他最后一句記載:
“除倫道夫、梅森以及格里三位先生拒絕簽字認可之外,憲法經在場所有代表簽竣。大會正式宣告無限期休會解散。”
同一天,華盛頓將軍寫下了他的日記。“大功告成,”他寫道,“代表們散會后前往城市旅館共進晚餐,彼此誠摯話別。餐畢返回宿處,處理一些事務,并收訖大會秘書送來文件。于是就寢,默想這四余月來,[除]周日和休會十天[外],吾人一周六天,一日至少到5點,多數時候達于6點,有時甚至7點方才完成的這樁大事?!?/span>
本文選編自《民主的奇跡: 美國憲法制定的12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