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穿筆挺帥氣的西裝,亦喜著瀟灑倜儻的長衫。
他高大英俊,文采風流,女人緣好到爆。
他富有愛國情懷,卻因歷史風云,作品被批判為“賣國主義”。
他的前妻是炙手可熱的女影星,后又與比自己小17歲的女戲迷締結美好姻緣。
他與大文豪魯迅先生相見恨晚,后成忘年神交,魯迅逝世時為其扶靈。
他便是魯迅親切稱作“YK先生”,在文學、戲劇、電影和翻譯等多領域流光溢彩的學者——姚克。
年輕時的姚克
姚克原名姚志伊,字莘農,姚克為其筆名。祖籍安徽歙縣,1905年出生于福建廈門。
其時,他的父親姚文倬被外放廈門任四品道臺(地方行政長官)。他的母親是蘇州人,他從小在蘇州長大,晚年時一直稱“蘇州是我故鄉”。
上世紀二十年代,姚克先在東吳大學讀法科,后轉入文學系就讀。
他師從戲劇家吳梅教授,專注于學習中國戲曲歷史理論。同時精修英語,擅長昆曲,為一生與戲劇及翻譯結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姚克作為全國抗日統一戰線組織中國劇作家協會的發起人之一,參與集體合作的三幕劇《保衛盧溝橋》,并組織了近百人參與演出。
他后赴美國耶魯大學戲劇學院進修,1940年回國,先后在圣約翰大學、復旦大學任教,同時為復旦劇社排演戲劇。還參與了中共地下組織領導的上海劇藝社的進步戲劇活動。
而他與文壇斗士魯迅先生的忘年神交,早在1932年就開始了。
他倆的結緣還起因于北新書局拖沓的辦事作風。那一年還是新人的姚克懷著仰慕給魯迅先生寫了一封信,他準備將先生的《短篇小說選集》譯成英文,想請教相關問題,并委托北新書局轉交。
孰料不知是何原因,北新書局竟將信忘記轉交。三個月后,不甘心就此石沉大海的姚克,又滿懷期待地給他敬仰的先生寫去了兩封熱情洋溢的信。
上海內山書店舊照
這次,先生回信邀約姚克在內山書店見面,小姚頓時興奮得心兒雀躍了起來。
必須相信,這個世界上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交往也是有磁場的。
魯迅先生是一個愛憎分明的巨匠,他內心是極度反感彼時文壇中紈绔少爺形象的文人的。比如,他曾經與之激烈罵戰過的邵洵美。
但也許是姚克那張棱角分明不乏正氣剛毅的臉龐,并未讓魯迅先生對一身嶄新洋服、油頭锃光發亮的“小布”風格(那時‘小資產階級’文藝界通稱為‘小布爾喬亞’,簡稱‘小布’)的姚克心生反感,反而對這個年輕人有種莫名的喜愛。
兩人在書店內喝著咖啡,大談翻譯之事。姚克抽著自己的駱駝牌香煙,看先生談笑間夾著一支上海本土造吞云吐霧,更增神往崇敬之情。
魯迅后來談及對姚克的評價時,認為姚克并非有人訛傳的“洋場惡少”:“別看他西裝革履,卻倒有真才實學,是個切實做事的人”。
魯迅和姚克
從此,相見恨晚、彼此欣賞的兩人成了忘年交。
現存的魯迅致姚克的書信有33通之多。而在魯迅日記中,曾先后144次提到姚克,足見其對這個年輕人的重視。
姚克對魯迅先生小說不是簡單地干巴巴地直譯,而是用英語摹其精髓。魯迅看后大加贊賞:“極意先睹為快”。先生很少用“極”這個字,因為這幾乎可以認為是他對他人的最高評價了。
他倆的談論包羅萬象:從文學、詩歌到小說、戲劇甚至歷史等等。姚克總能恰到好處地引出一個主題,魯迅則興致勃勃,目光炯炯,靈感泉涌,金句不斷。
事實上,姚克的口才和話題把控能力在文學界也有目共睹。
因此,魯迅先生于1932年12月3日給姚克的第一封復信中,就直爽又客氣地答應了姚克,授予其作品英文版權的請求。
如果沒有建立足夠的信任,魯迅先生怎會如此爽快呢?
魯迅日記
后來,姚克又聽從了魯迅先生的建議,開始翻譯蕭伯納的《魔鬼的門徒》。
但由于他平時工作太忙,翻譯工作進展緩慢,直到1935年才完成初稿,魯迅先生立即向出版社推薦。由于魯迅在文化界的地位,此書得以最快速度翻譯出版。
先生的垂青讓姚克深感慚愧,這本小小的蕭氏戲劇,自己竟花費了兩年多的時間才翻譯完成。
而姚克在翻譯魯迅作品的過程中,又與自己的朋友,美國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有過偉大的合作。
兩人于松滬會戰前相識,斯諾急切地想向西方介紹并翻譯陌生的中國新文學。
姚克力主翻譯魯迅的小說集《吶喊》、《彷徨》中的作品,斯諾欣然同意合作,結果很快就得到魯迅的許可。斯諾興奮得立刻將魯迅第一封回信作為著作權授權憑據寄往了美國的出版社。
年輕時的埃德加?斯諾
姚克協助斯諾于1936年秋編譯成《活的中國——現代中國短篇小說選》出版,可惜魯迅先生在世時未能得見。
姚克后來將自己翻譯上的成就,很大程度歸功于亦師亦友的魯迅先生的勸導:“寫英文的必要,決不下于寫漢文,我想世界上洋熱昏一定很多,淋一桶冷水,給清楚一點,對于華洋兩邊,都有益處的。”
《活的中國》扉頁
1936年9月22日,姚克在魯迅家中和病重的先生見了最后一面。
不足九十磅的先生顯得非常虛弱,手指間依然夾著煙卷。他笑著寬慰姚克:“不要看我嬌嫩,我早已復原了。”
他欣慰地翻開姚克帶來的《魔鬼的門徒》特印本,內有姚克恭敬的題字:“魯迅先生誨正 莘農,上海一九三六,九,一八”。
先生仍然非常關切地詢問姚克的工作生活日常,姚克皆含笑作答。那溫馨的一幕,讓姚克在四十一年后還滿懷深情地回憶。
左二為姚克
1936年10月19日,魯迅先生與世長辭。
姚克強忍巨大悲痛,卻沒有留下一滴淚,他說自己“從小就和眼淚沒有緣分”。
宋慶齡在魯迅葬禮上講話,左為姚克
姚克擔任魯迅葬禮的祭禮司儀。他胸戴白花,站在宋慶齡身旁;作為“魯門十二釵”之一,為先生抬棺扶靈。
先生的教誨言猶在耳:“只要寫出實情,即于中國有益,是非曲直,昭然具在,揭其障蔽,便是公道耳。”
右二扶靈者為姚克
先生已去,風骨猶存。
后來的姚克似乎得了先生的衣缽,就算到了異國,也喜歡穿先生那樣的長衫座談、講學,曾經的“洋裝闊少”再也沒了蹤影。
“士為知己者衣”。無比欣賞他的先生,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而他的魅力和才華,愛慕的女子卻絡繹不絕。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一位英國人,兩人有一個女兒。
而當姚克在上海文學界和演劇家大放異彩時,帥氣高峻的他早就進入了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的視線。
彼時的姚克,好友圈內早已“座上皆豪英”,加上英俊挺拔的外形和高雅不俗的談吐,明愛暗戀的各色美女紛至沓來。
雖然妻子不在身邊,但一眾庸脂俗粉哪里能入心高挑剔的姚克的法眼。可偏偏這位俏佳人挾果斷離婚之灑脫,在天風劇社翩翩映入了姚克的眼簾。
她就是一代女影星上官云珠。
上官云珠
姚克的英俊和人脈,對上官云珠而言,無疑是一種致命的誘惑。
入社之初,還未大紅的上官云珠在姚克編寫的歷史劇《清宮怨》中僅能出演一個連名字也沒有的宮女。但目光犀利的姚克,一眼就發現她的星光潛質。
上官云珠
她在不經意之間拉近與姚克的距離,姚克對小自己15歲的上官云珠也頗有好感。
1941年3月,姚克讓上官云珠在話劇《雷雨》中扮演四鳳,深受觀眾喜愛,她一時聲名大噪。
上官云珠
彼此深深吸引的兩人,終于發生了天雷地火般的引燃,熾熱的愛戀不顧一切地燒成灰燼。
姚克與上官云珠結婚照
上官云珠又一次懷孕了,她在第一段婚姻中已有一個兒子張其堅。
姚克離婚后于1943年迎娶了上官云珠。第二年,女兒姚姚降生。
上官云珠和女兒姚姚
一家三口度過了一段短暫的甜蜜幸福時光,上官云珠也連續主演了《國色天香》、《一江春水向東流》等影片,星途璀璨。
姚克給了上官云珠演藝事業上的不少啟發和支持,似乎這種比翼雙飛的幸福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可兩人性格上的矛盾和追求上的差異也日漸顯露。
上官云珠和女兒姚姚參演《三毛流浪記》
姚克是上官云珠事業的引路人,但上官云珠的終極夢想卻更遠在姚克給妻子構建的藍圖之上。
在上官云珠到各地巡演時,姚克的感情也宿命般地出了一段“空窗期”,而陪伴他后半生的女人也恰逢其時地出現了。
1945年抗戰勝利,梅蘭芳先生在上海蘭心大戲院參加慶祝演出。在蘭心大戲院擔任經理的姚克發現了一名混入合唱團的女學生。
這位叫吳雯的女學生,畢業于上海光華大學英文系,父親吳寄塵是近代著名的實業家。
吳雯是一名女戲迷,又是梅蘭芳的超級粉絲,她干脆地承認自己想親睹梅大師的風采,但因為買不到要才想到了混進去的法子。
這位漂亮大方的女學生的行為讓姚克哭笑不得,同時也佩服她的勇氣。他非但沒有將她趕出去,還將她帶到后臺,見到了她仰慕已久的梅大師。
吳雯終于親見大師從一個男兒身妝扮成美女子,在舞臺上顧盼生輝的全過程。
梅蘭芳先生在蘭心戲院后臺留影
小姚克17歲的吳雯就這樣走進了他的生活,而醉心于高雅藝術的姚克和忙于全國巡演的上官云珠之間也產生了巨大分岐,他認為這種巡演有自掉身價之嫌。
裂痕就這樣在長時間分開的兩人中間產生,當關系勢難挽回時,他們于1946年選擇了和平離婚,女兒姚姚跟隨上官云珠。
長大后的姚姚
1947年5月16日,姚克和全力欣賞支持自己的吳雯在南京龍門大飯店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曹禺等多位知名劇作家到場祝賀。
雖然這是他的第三次婚姻,但一生癡迷戲劇舞臺的他還是堅定地給了這個鐘愛自己的女人足夠的儀式感,來表達自己的愛意和誠意。
1948年,姚克吳雯夫婦移居香港,他們生育了姚湘等五名子女。
姚克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書,吳雯則創立了南風出版社,并擔任制作人,協助姚克的創作和演出。
1948年,香港永華影業公司將姚克的話劇《清宮怨》改編成電影《清宮秘史》,1951年在內地公映。
但不久后由于歷史原因,《清宮秘史》成為了新中國第一部被禁演的影片。
1968年,姚克全家移居美國,他任教于夏威夷大學,教授現代中國文學和中國哲學史。
同年11月,姚克的前妻上官云珠從四樓一躍而下,香消玉殞。
姚姚
1975年,31歲的女兒姚姚不幸喪生于命運的車輪之下,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
1980年3月,中央組織部就《清宮秘史》之案為姚克平反。
1991年12月18日姚克病逝于舊金山,享年86歲。2010年,吳雯逝世后,與丈夫姚克合葬于舊金山南郊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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